台湾竞争力论坛执行长谢明辉在《中国评论》月刊2月号发表专文《“一带一路”带动沿线区域国家均衡发展》,作者对中国大陆‘一带一路’战略进行系统的整理分析。首先,针对该战略的缘起背景做一说明;其次,将其战略意涵与具体构想完整分析;最后,对沿线区域国家的影响与发展做统整和叙述。‘一带一路’是中国大陆‘转身’向西发展的大战略,透过经济投资与基础建设等方式,与美国亚太再平衡的纯军事战略进行抗衡。‘一带一路’战略之成功,极有可能扭转全球地缘政治与经济,改变国际关系中心边陲的现况,均衡世界区域发展。文章内容如下:
2014年亚太经合组织(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 APEC)会议于在北京甫圆满落幕。这是APEC会议继2001年在上海举办后,时隔13年再次重回中国大陆。与以往韬光养晦的外交政策不同,中国大陆在此次APEC会议上展现出大国有所作为的态度,于会议上正式宣布了“一带一路”的战略布局,积极建构欧亚经济一体化。中国大陆希冀“一带一路”整体经济效益的发挥,能够强化APEC的实质效用,压缩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跨大西洋交易伙伴谈判”(TTIP)之作用,并突破美国重返亚洲之岛炼围堵,以达到削弱美国全球霸主地位的目的。
缘起背景
“一带一路”战略缘起于2013年9月与10月习近平出访哈萨克与印尼时,分别倡议共同建设道路联通、贸易畅通与货币流通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以及与东协国家加强互联互通建设,共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所谓“一带一路”指的正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两个战略布局的简称。以古之“丝路”为名,就是刻意降低可能引发区域政治的不安,柔化其色彩。“一带一路”之战略发想,与中国大陆区域经济发展采取“点轴开发理论”展开的“T字形”战略所引发的问题有关。80年代中期的“点轴开发理论”造成中国大陆“工农”、“城乡”、“地区”差距的不断扩大,导致中国大陆现今社会三对主要利益集团的矛盾。“一带一路”战略正企图打破并扭转过去近20年中国大陆与其他国家点状、块状自由贸易协定的发展格局,建构出连结至欧陆的一个连绵延伸的带状体系。
“一带一路”战略的本质就在于让国内产业“走出去”,输出内部的多余产能,串连点状、块状之经济发展,积极参与欧洲“后金融危机时代”之重建,打通东南亚的新兴市场,奠定在区域经济中的核心地位。“一带一路”的英文缩写为OBAOR(One Belt
And One Road),在国外因其与二战后美国推出的“马歇尔计划”(The Marshall Plan)相似,故被称之为“中国版马歇尔计划”。
战略意涵
中国大陆“一带一路”的战略为大陆领导人习近平最为重视的对外战略,其战略蓝图在于“贯通欧亚、连结东西”。首先,战略中的“一带”,主要是指向西打通陆路通路,将通路一路向西推进至欧陆,对接基础设施薄弱的广阔西部腹地,特别在交通设施建设和油气管道建设上着力。其次,战略中的“一路”,则是由东南海路加强互联互通建设,由中国大陆东南沿海出发,经东协各国,连通非洲后进入欧陆,以减少中国大陆海上货运在美国海军巡逻航道上所暴露的战略风险。“一带一路”战略的深层意涵,就是要开拓中国大陆的战略纵深,强化国家安全,取得全球发展中的有利位置。中国大陆受限西部的高山峻岭与荒漠,因此,东部的千里平畴与广大太平洋就一直被当成中国大陆发展之重心与全球争霸的唯一出口。中国大陆取得国外能源与资源,主要就是通过沿海海路进入,于是多数工业和基础设施也相较集中于沿海一路,使得中国大陆发展核心直接暴露于外部的威胁之中。美国重返亚洲之战略,即是在加强冷战的之岛链封锁,以扼住中国大陆之咽喉。中国大陆之“一带一路”战略,其实正是中国大陆的“转身”,藉由加大一路向西之开发,开拓战略纵深,以强化国家安全;换言之,“一带一路”具有下列双重战略考量:①
(一)避免受美牵制,向西另开安全孔道
中国大陆的油气、矿产等资源对国外的依存度高,而这些资源主要通过沿海海路进入中国大陆,来源与管道较为单一,战略风险偏高。透过“一带一路”的战略,加强与其他重要资源国间之合作,使得资源取得更加稳固。
(二)输出经济力,展现经济实力
首先,传统上,中国大陆的出口国都较为单一和狭窄,以美欧日为出口的主要核心位置。但这些国家与地区,其本身经济增长有限,已为中国大陆较充分之开拓,能够增量之空间与幅度不大,因此,中国大陆内部过剩之产能不易藉此消化,势必得另寻新途径。“一带一路”战略,透过向西开发之通路贯通与连结,开辟新经济带,打造商品出口的新兴市场,以解决内部产能过剩问题。其次,中国大陆可以藉由“一带一路”的战略,绕开美国主导并试图孤立中国大陆的TPP、TTIP等,争取区域经济的贸易主导权、定价权,以及资源配置权,抢占全球贸易新规则的制订权力与主控地位。
具体构想
中国大陆在此次APEC会议上宣布并推销“一带一路”,正是因为APEC经济体与“一带一路”战略所涉及之地域重迭性高。多数东协国家与中亚地区的工业化程度均不高、基础设施落后,因此,与基础设备和能源设备有关的管线、铁路、港口、机场、电信、核电等需求量大。“一带一路”战略意义在于以先进的基建与交通技术,以及过剩的产能和雄厚的外汇存底,打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下一回合经济成长之新兴区;换言之,“一带一路”的具体构想就是欲透过相关基金的筹措,提供有关国家与区域的投融资支持,积极建设与发展“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基础设施、资源开发、产业和金融合作等与互联互通等的有关事项。②显而易见,“一带一路”的具体构想包括了经济发展的建设与资金两大面向,分述如下:
(一)积极完善基建与通路
“一带一路”战略直击了中国大陆通路、通航和通商的三个重要的战略问题, “一带一路”战略正是系统性的解决此类问题的重要手段。③从现实来说,既然要突破美国势力在太平洋的封锁,中国大陆透过“一带一路”进行“转身”,向西进取。但考虑到西部与有关区域基础设施的薄弱,势必得提升通路推进地区的基础设施,包括:铁路公路、通信管网、港口物流,以及油气管道等。根据资料显示,中国大陆现正研究并着手建设四条出境高铁线路,分别包括:欧亚高铁、中亚高铁、泛亚高铁,以及中俄美加高铁。其中,连接整个中亚和欧洲的“一带一路”战略中之“丝绸之路经济带”,需要的正是中亚与欧亚高铁来支撑。筹建此二跨国高铁的建设原则采“技术置换资源”方式,一方面可确保中国大陆较缺之资源进口,利于石油、天然气道路之畅通;另一方面,亦可推动中国大陆与周边各国之连通,方便国际贸易之往来。
(二)重视金融货币策略
“一带一路”战略预计投入上千亿美元成立的“丝路基金”与“亚洲基础建设投资银行”作为基础,提供投融资的支持,输出中国大陆高铁承造能力,替有关国家与区域擘划、布设交通与网路等基建。④由于中国大陆的外汇存底高达四兆美元,多是买美国国债、投资美国其它投资品等,无法直接补贴财政。“一带一路”战略提供的选项,就是从外汇存底中拿出资金成立基金,融资贷款给相关国家与区域,这些新兴市场区域拿这些资金购买中国大陆的基建产品和修建基础设施,透过境外再回到中国大陆内部,解决本来不能用于其内部的外汇,成为中国企业的收入。这些可能成为“一带一路”的基金整理说明如下:
1.丝路基金⑤
在APEC会议上,习近平宣布将使用400亿美元成立“丝路基金”,藉此跨出中国版“马歇尔计划”的第一步。丝路基金从央行的外汇存底中的美元支出,同时解决了中国大陆的一个烫手山芋,避免过度购买美国国债或投资美国的其它投资品等。“丝路基金”是属于开放的基金型态,可根据地区、行业、或者项目类型再设立各种子基金,以吸引亚洲区域内外的投资者参与。
2.海上丝绸之路银行⑥
“海上丝绸之路银行”筹建的主要参与机构是海上丝绸之路投资基金管理中心,为一私营基金公司。除了提供海上丝绸之路相关项目资金支持外,更重要的是以民间资本身份参与“一带一路”建设,淡化中国大陆的官方色彩。“海上丝绸之路银行”的注册资金拟从原来的50亿元人民币提高,并积极鼓励民间资本与各国参与,现已有多个东协国家表示将参与该银行筹建。
3.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
中国大陆、印度、新加坡等在内的21个国家已于2014(10)月底签约,筹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大量投资,中国大陆有资金、技术与经验,发展基建正是中国大陆的专长,中国大陆将出资500亿美元,占持股比例五成。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将与亚洲开发银行、世界银行等相互补充,主要用于“一带一路”上的铁路、公路、通信管网、港口物流等基础设施建设。其他初始成员国还包括:泰国、马来西亚、缅甸、孟加拉、斯里兰卡、文莱、柬埔寨、哈萨克、科威特、老挝、尼泊尔、阿曼、巴基斯坦、卡塔尔和乌兹别克斯坦。
4.各地方区域基金⑦
除了400亿美元的“丝路基金”之外,中国大陆也有不少地方政府响应“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尝试成立其它各种类型基金。例如:福州市政府与国开行福建分行、中非发展基金等合作,预计推动设立总规模达100亿元人民币的基金。
5.其它新成立之国际银行
根据讯息显示,在发展“一带一路”战略的基金中,尚包括:金砖国家开发银行与应急储备基金,以及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原欧亚银行)等,都对于“一带一路”所需建设之投资感到兴趣,因此,都是相关基金的可能参与者。
影响的区域国家
虽然中国大陆“一带一路”这一战略尚未十分成熟,除已宣布筹备的丝路基金之外,多未见更为具体的执行方案,相关媒体、智库对此的探讨也较为缺乏,所以多数企业界与民众多感到陌生。但从已见诸媒体报道或相关推案,可以发现实质性的发展会落在文化、旅游、贸易、金融、交通、基建等方面。由于“一带一路”的政策内容,是藉由采取与中国大陆有关国家之双边、多边机制相互配合,陆续进行基础建设、交通等的连结互通与完善,以及投资贸易的简化与便利等措施,而非是另行创造一个全新的机制,迭床架屋。而且为了降低中国大陆之大崛起所引发的区域关系紧张,藉由具有千年传承风韵的“丝绸之路”一词,强化经贸、人文的色彩,赋予新的合作意义,避免涉及政治、安全等领域。大陆学者赞誉“一带一路”将建构起全球跨度最长、最具发展潜力的经济廊道,涵盖六成三的世界人口与近三成的世界经济总量。
图“一带一路”主要战略蓝图
图:云南两大通道与辅轴线
如上揭二图所示,由现已揭示的讯息可知,陆上与海上两条新丝路,分从陆路与海路向欧洲连结。首先,陆上“丝路经济带”是由西安出发,沿着河西走廊,经兰州、穿过天山两麓,过乌鲁木齐,然后途经中亚的哈萨克、吉尔吉斯、乌兹别克、塔吉克,过西亚的伊朗、土耳其后进入欧洲,并绕道莫斯科,抵达德国,最后至大西洋岸的鹿特丹,以及地中海畔的意大利威尼斯。而“海上丝路”则由大陆东岸出发走海线各主要城市,包括:福建的福州、泉州,后至广州、湛江、海口、北海,入越南,取道麻六甲海峡、西进马来西亚、印尼、孟加拉、斯里兰卡、缅甸等,经东非肯尼亚、进入地中海希腊,最后北抵欧洲意大利。海陆两新条丝路,不仅将中国大陆向西、向南串连各国,畅通欧洲之路;并且将邻近的柬埔寨、寮国、缅甸、蒙古、土耳其,以及阿拉伯等尚属中国大陆国际贸易的荒漠区块予以开辟,成为下一回合经济跃升的新绿洲。⑧
“一带一路”战略试图继承古丝绸之路开放包容的传统,延续并升级既有的合作机制。随着“一带一路”具体政策与专案之推进,所涉及的国家和区域将更多。除了东南亚、南亚、中亚和俄罗斯等国家列最优先对象,以及中东和东非国家为海陆新丝路东西交汇点外,欧洲、独立国协和非洲部分国家如南非等,皆是长远融入之区域⑨,再由南非扩展至对面大西洋之巴西与阿根廷。因此,放眼未来,受“一带一路”影响的国家与区域将会无限延伸。兹将已见于各方所载可能受到影响之有关国家地区之反应与相关讯息整理说明如下,包括中国大陆内部各省区市与外在各国:
(一)、中国大陆内部竞逐“战略支点”之省区市
“一带一路”战略稍见雏形,但具体执行方案尚未完全出台,但从诸媒体报道所透露的讯息中,已见有14省区市将竞逐战略支点,包括:河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云南、广西、四川、重庆等西部9省区市,以及江苏、浙江、福建、广东、海南等东部5省都将参与其中,部分省区市之“区域段”已有发展框架规划与建设项目之启动,对当地产业而言,文化、旅游、贸易、金融、交通、基建等六产业有望率先获益。中国大陆已明确表态之省区市,分述如下:
1.“一带一路”方面
如:云南力争成为“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省,总体方案设计已完成,考虑构建“一纵一横”两个大通道,再加两个辅轴通道。“一纵一横”是以昆明为支点,向东透过珠江三角洲与太平洋接轨,向西通过瑞丽到缅甸,与印度洋联系,此即所谓“一横”;向北连接成都、西安,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向南通过磨憨口岸到泰国、新加坡,进入南太平洋,并与东协十国联系,此即为“一纵”。两个辅轴通道则分别是沿着原来的老史迪威公路,通过昆明到保山猴桥、再到印度加尔各答;另一条是通过云桂铁路,经广西防城港与太平洋联系。
2.“丝绸之路经济带”方面
如:陕西提出建设新起点,成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开端。甘肃正打造“丝绸之路经济带”黄金段,对接“向西开放”政策,构建黄金旅游线路。河南争取构筑“丝绸之路经济带”重要桥头堡;宁夏、青海提出打造“丝绸之路经济带”战略支点;新疆则努力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核心区,建成重要的交通枢纽中心、商贸物流中心、金融中心、文化科技中心和医疗服务中心。
图:云南两大通道与辅轴线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个透气孔)
资料来源:
3.“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方面
如:福建、泉州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先行区”总体方案已经提交,涵盖产业面、贸易面、金融面、旅游面,以及交通面五项发展。
结 语
早在上世纪大战略家麦金德就曾指出,地球是由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物产最富饶的欧、亚、非所组成的中心及其相对孤立的美洲大陆、澳洲大陆、日本及大不列颠群岛等边陲两个部分所构成。由于古代落后的交通运输条件,欧、亚、非这片广袤大地无法被单一强权所控制,直至铁路的出现将不可能化为可能,而“一带一路”的“高铁建设”更加速实现麦金德的论点。一旦“一带一路”战略成功,欧、亚、非三大陆联成的“世界岛”将成为新时代全球地缘经济与政治的中心;而其它不在范围内“相对孤立的大陆”,就会是世界的边陲。
虽然“一带一路”企图带动海陆两条新丝路沿线区域国家的均衡发展,具有扭转中国大陆内部与全球发展严重不均的战略考量。但中国大陆“一带一路”的战略存在两个隐忧。首先,虽然“一带一路”战略以古丝路为名,试图淡化其政治色彩,但在转身的过程中,对于其周边邻国的威胁感受与区域的均衡稳定,会是“一带一路”能否受到有关国家接受的重大考验因素。其次,“一带一路”的战略目的之一,在于消化中国大陆内部过剩的产能,这与以前中国大陆为了解决自身对于能源矿产需求而进行的海外投资明显不同。因此,“一带一路”上的国家之政治稳定与信用就成为重要的考量因素。不过,由于“一带一路”的政策内容并非另创全新机制,而是透过采取与中国大陆有关国家之双边、多边机制相互配合进行,不仅不会与APEC、上合组织、欧亚经济联盟,以及“东协十加一”等既有合作机制相冲突,甚至还会为这些机制注入新意与效力。换句话说,“一带一路”是一种稳健稳打的策略,应可降低上述两个战略隐忧的风险。
反观台湾,当周边区域,包含:香港、韩国、新加坡等先进经济体,以及寮国、缅甸等发展中国家,均已成为“东南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的成员;马来西亚、越南更加入了TPP;而“中韩自由贸易协定”业已谈判完成,完全突显出台湾目前的艰困处境。现又面对中国大陆“一带一路”的转身西向,其战略绕过太平洋岛链,更使得台湾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大大降低,甚至将成为海上孤岛。因此,台湾实应针对当前中国大陆领导人力倡之“一带一路”进行深入研究,做好准备,以为因应,替台湾经济永续发展谋出路,避免被边缘化。
注释
①请参阅管清友,
②请参阅注3,以及
③请参阅注5。
④请参阅注3。
⑤请参阅陈岩鹏,
⑥请参阅
⑦请参阅注①。
⑧请参阅注③。
⑨请参阅注
作者:台湾竞争力论坛执行长谢明辉
来源:中评社香港